作者: 巫山
最近更新: 更新时间 2024-08-24 05:18:46
状态: 完结
字数: 2.23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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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指数:★★★
【内容简介】
十年前,徐清对程逾白说:我会站在全世界最好的设计师平台上,打破你对现代陶瓷固有的偏见和与身俱来的优越感。我要让你重新认识设计的美和一个设计师所能为陶瓷带来的创新和价值,要你亲手撕碎自己虚伪的嘴脸,看清早被资本腐蚀的骨子和骨子里奉为神明的自尊。你们向这个时代所展现的一切荒唐的、丑陋的、夸大其词、不切实
【目录】
前传(1)
前传(2)
前传(3)
前传(4)
前传(5)
前传(6)
前传(7)
前传(8)
前传(9)
第1章
第2章
第3章
第4章
第5章
第6章
第7章
第8章
第9章
第10章 乾隆五十五年 立夏
...
第11章2024-08-24 05:18:46
【原文摘录】
在这一天来临之前,徐稚柳不知道自己会走到那一步。对他来说,现在的生活并不是走一步算一步,相反因家境之困、生计之忧,自少时起横陈在脚下的每一步,他都经过了深思熟虑的算计与筹谋,可他仍旧在一种平静的、看不见的波澜里,毫无知觉地滑向了另外一个境地。
一切都要从这一天说起。
漫天的火光映照在景德镇上空。据说这个南方小镇的窑火已然千年不熄了。徐稚柳幼年曾听父亲提起景德镇,概为“袤延十余里,山环水绕,民窑二三百区,工匠人夫不下数十万,藉此食者甚众”,心生向往之意,未想多年以后踏足,竟是那样一番光景。
约是父亲忌日将至吧?近来他时常想起那张嘴角含笑的模糊面孔。可每至关键时刻,总叫这漫天的火光模糊。他站在直通照墙的青石小径上,恍惚间回首,似看到御窑厂东方的两座石坊,“珠山献瑞”、“昌水朝宗”八字凛然而上,周身伏卧沉睡巨龙,带来一股凉意,忽远忽近。
正愣神间,一名管事朝他奔来,急声道:“稚柳你怎的还在这里?东家和窑户们都到了,就等你咧!”说罢一把拽住他石青色衣袖。
那袖摆荡了荡,随着他初时迟缓的步伐,渐而稳健起来。
跃过照墙,沸沸扬扬的人声传来。四名壮汉用凉水绞干巾子擦了擦手,搭到肩背上互相对视一眼,尔后气沉丹田往下一沉,将一只专门定制长约三尺的大匣钵往外抬,至长花凳上四角平稳放下,见状无异才敢松手。
众人不由屏息,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大匣钵。
烧窑时难免有烟灰之类的沉淀物,未免污染瓷器,都要放在陶土做的匣子里烧制。此时通向窑门的小径两侧,原本挨次放着的匣钵都空了,显然窑户们已经将前几日就烧好的小器都挑回了家里,而今窑温冷却,不用担心高温烧制的大器接触冷空气后会惊裂成废品,总算可以开这最后一件也是最大一件匣钵了。
若里面的瓷器能成功烧制,想必今年入冬前最后一件御用贡品就有着落了。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瞅了瞅人群前方。
乾隆皇帝喜爱陶瓷,世人无有不知,景德镇青花技艺领先世界各大名窑,天工绝技无出其右,这些年来景德镇出了几位了不得的大人物,而今大人物们全都挤在这方小小庭院里,拭目以待下一场璀璨风华。
以长花凳为分割线,站在东边头戴一顶西瓜毡帽,灰色一裹圆长袍外罩一件黑褂子,穿着朴素的中年男子,乃是湖田窑的大东家徐忠。此刻他目光浓沉,两撇山羊胡紧绷以至下巴窝凹出一条线,看得出有多紧张了。
—— 引自章节:前传(1)
朝廷的赏赐发下来之前,徐忠的右眼一直跳。他问徐稚柳右眼跳财还是跳灾,徐稚柳刚从外头回来,肩上落了雪,他匆匆拍了两下,从怀里拿出一张官帖,交代管事送去瓷行。落了座,喝了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凉掉的茶,便开始安排冬末暖窑神的祭祀活动,送请柬,借飞虎旗,还要裁黄纸写对子,请唱堂会,一件一件都敲定妥当,方才想起来徐忠还在等他回应,遂想了想,说跳财,忙又低头在簿子上写些什么。
徐忠走近了一看,又是帮哪个瓷行申请的官帖?
“让工部直接在景德镇搭个办事处得了,省得来回跑,不要车马费?”
“大雪天的也不容易。”
徐忠一笑:“你倒是乐善好施,这些个瓷行,托你办理官帖的时候上赶着讨好,回头一开业,屁股倒贴都不要。”
开瓷行的,那是正儿八经的生意人,跟他们还不一样,说得崇高点,半工半商的手艺人至少有情怀,有节操,生意人有什么?都掉进钱眼子去了。景德镇又不是只有湖田窑一家子制瓷烧瓷,别的窑户多得很,物美价廉,卖谁的不是卖?
这道理徐忠都懂,就是看不惯那些人的嘴脸。
“怎么需要有名家手写招牌镇场子的时候就想到你了?到底是因为你小小年纪已是童生,文化人矜贵些?还是看中我湖田窑的名声响亮?”
徐忠一说完,就觉得这话不好,两头得罪,果然徐稚柳旁边的管事呛了口茶,笔也顿住了。甭管是看谁的脸,其实说到底,还是湖田窑沾光不是?管事想打个马虎眼,一张嘴哈了口气,赶紧又捧上热茶。
屋内静了一瞬,徐稚柳最终敲定选个京剧班子,夜里搭几场小戏,一直唱到天亮。
徐忠说:“小戏好,让他们踩高跷,围着御窑厂唱,让前后几条街的窑户们都听听。”
“恐怕要被骂吵人清梦了。”
“随他们骂去,那些天满街都是唱大戏的,说不定还要跟过来讨彩头。”
“那是那是。”
大龙缸一出,可不得都来讨彩头吗?徐忠给自己搭了台阶,自顾自就下来了:“先不管别的,你这只大缸烧得好,按照以往惯例,今年应该会有笔丰厚的赏赐,到时候给大家伙发红利。”
御窑厂每年都会上供不少瓷器,内务府负责分发,后宫和各亲王府邸都有相应规制,但真正的皇帝御用瓷还得是精品中的精品。就说这件大龙缸好了,前明嘉靖年间有过一只,上面青花只画了两条龙,个头也比他们的小,工艺上不敢说超越前人,但至少不会落后,青花料的调配经过了成百上千次的试验,再集合前人的智慧,于当世保存时间只会更久,加之徐稚柳有一双巧手,虫都能画出龙章凤姿来,更何况真正的天选之子。
—— 引自章节:前传(2)
临近开席,小二问能否上菜,一名老板瞅着徐稚柳,吞吞吐吐道:“我刚到景德镇不久,不懂你们的规矩,只听说湖田窑和安庆窑名声最响,想着既是摆酒请同行们多多照顾,就一起请了。”请完才发现,同是名声最响亮的两大民窑,自然也是不能坐一张板凳的冤家。
景德镇当地有许多民窑,有的窑制瓷不烧瓷,有的窑烧瓷不制瓷,有的窑烧制两做,这种一般都是大窑厂。御窑厂自清代以来已开始实行官搭民烧的制度,凡超过工部颁布的烧制额度,其余“钦限”皆会找民间的窑厂来完成。烧御用瓷看似风光,可要求也高,非包青窑不敢一试,因此以湖田窑和安庆窑为首的两大包青窑就成了御窑厂的不二之选。
所谓包青窑,盖凡搭坯入其窑,必陶成皆青品,有苦窳不青则另偿包烧者。说白了就是包烧好,不烧好不仅不要钱,还管赔偿,口气大,风险也大,但同时机遇并存。
湖田窑这些年有徐稚柳坐镇,犹如帐中添了一员中郎将,运筹帷幄八十行当不在话下。安庆窑被湖田窑压着一头,一直处于万年老二的位置,直到前两年异军突起另一名少年郎。
这人的名字,对在座列位来说并不陌生,包括徐稚柳。
“抱歉,我来晚了。”说话间,包间的帘子被打开,一名身穿月牙白夹棉长袍的少年疾步走来。他满身都是风雪,夹带着挥之不去的凉意,可不知一路怎么来的竟是满头大汗。他一边屈身向诸位致歉,一边悄摸摸四处张望。
待看见窗边凛凛然端坐的身影,他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
旁边几个管事见是他替大东家来赴宴,齐齐笑道:“看来王瑜那老家伙又耍滑偷懒了。”
“佩秋过了年才十五吧?他个老酸菜梆子怎么净不干人事。来,叔给你斟酒。”
“瞧你那点心思,全都摆在脸上了!嘴上骂王瑜,心里这会正偷着乐吧?我听说你年前去挖人墙角,被王瑜打出来了?”
“良辰美景说那扫兴事干嘛?佩秋呀,有时间要不去我的窑厂给掌掌眼?”
这话一起头,几家窑户纷纷抛出橄榄枝,要知道景德镇上下几百年,如梁佩秋一般有神赋的把庄头,那是独一份,从来没有出现过。而且把庄师傅是可以同时在几家干活的,未必个个都跟徐稚柳似的,只卖身给一家窑厂。这明晃晃撬墙角的机会就搁眼前,咋能不珍惜呢?
瓷行的老板眼见着小少年一来,包厢里突然热浪翻滚,也不禁好奇问道:“怎么个意思呀?把庄师傅是干啥的?”
—— 引自章节:前传(3)
可他不过是趋利避害,做了一件他认为正确的事而已。杨诚恭一走,江西就是安十九的天下,稚柳为人清正,与安十九互不对盘,虽明面上不显,但彼此心里门清,若不是仰赖湖田窑每年包烧“钦限”御瓷,还有利用价值,安十九绝不可能容忍至今。
想到这儿,徐忠的眼皮跳得更凶了。他决意请族老出面做和事佬,最好能让两人化干戈为玉帛。不想一出门就撞上个小厮,胸口顿时升起一股无名火。
“走路不看路要你一双眼睛有什么用!”
小厮一吓,忙道:“有封急信要、要给小东家送去。”
徐忠一看是杨诚恭的笔迹,最后一丝理智烧为灰烬:“都什么时候了,他竟然还跟那个老头子有来往?”
安十九已敢公然杀湖田窑的工人,他怎么还看不清形势?!若被那厮知道……徐忠不敢再往下想,心跳如雷,两撇山羊胡直抽抽,一把捏住信,让小厮闭紧嘴巴滚蛋。
他知道每天这个时辰徐稚柳都会在作坊跟工匠学拉坯、利坯、描青花,上釉彩等一辈子也没有头的手艺。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小东家”,何必再亲自动手?那么多窑务干都干不完还每天都去学手艺,不是浪费时间吗?作为一个当家人,按照他的经验,做到就是行家也不能随便忽悠的地步,基本上这一行就算坐稳了。毕竟御用瓷才多少,他们大部分陶瓷还是销往民间,民间又能有几个识货的?所以求那个精益到底是为了什么!
徐忠烦躁得很,背手踱步半晌,还是撕开了信。
短短数行字,他一息扫完,随即将其撕碎掷在脚下,还要去踩个两下,忽而动作一顿,不知何时角门处出现了一道身影。
杨诚恭在信中写道,夏瑛注重实干,不好悬浮之风,若能取信于他,联手制衡安十九,兴许可以扭转当下景德镇瓷业的诸多不良风气。
徐忠一想到这每一个字可能带来的杀身之祸,再也顾不了其他,直将信踩了个稀烂,尔后背着手,撂下一句“我下午要跟三窑九会的人协商柴价一事”,就大步从旁经过。
擦身之际,徐稚柳突然喊道:“叔父。”
徐忠顾自道:“去年夏天一场洪水搞得柴价飞涨,这要再涨价,我看窑厂也不用开了!”
徐稚柳问道:“杨公在信里说了什么?”
两人各说各话。
“柴行那几个老东西,尤其姓马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什么心思,我徐忠单枪匹马从浮梁运柴的时候,他还穿着开裆裤呢!”
“夏瑛为人如何?”
“这事以后再说,我现在就要去杀杀姓马的威风。”
—— 引自章节:前传(4)